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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西湖，像一个才渡过人生最灿烂时候的妇人，虽然有些萧索，仍然可以看出徐娘半老的丰腴。
秦逝走的很慢，马士英没有一点心思在沿途的风光上。
两人且走且说话，秦逝絮絮叨叨的诉说赵信近日的操劳，江南各地缴纳的粮饷不足以供应军饷，将士们的兵甲和火器不足。
马士英不好应答，只能频频点头。
两人就这样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前头出现了一座拱桥，桥头位置站着两个甲士。
秦逝快步走过去，问道：“王爷在哪里？”
“秦先生！”两个甲士先见礼，再看马士英的衣装，知道是个大人物，指着前面说道：“王爷一刻钟前才从这里过去。”
秦逝显然知道赵信在这里，两人继续前行没多久，又见到十几个骑兵守在路边。
“王爷就在前面！”秦逝脚步加快，到近前命亲兵前去通报。
不一会功夫，章洪出来迎接：“王爷在里面，请！”
马士英随秦逝往里，他是朝廷的钦差大臣，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拜见赵信，其用意已不言而喻。
往里走了半里路，赵信正背身站立。
章洪停下脚步指向那里，说道：“王爷在那！”
秦逝随之停了下来。
马士英独自前行，脚步踩在松软的土地上没有声音，见赵信正对着一座坟墓在发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信扭过头来说道：“马阁老，辛苦了！”
马士英松了口气答道：“哪里哪里，王爷好生惬意，让在下心生羡慕！”
“西湖是个好地方！”赵信走到马士英身边，指向身后的那座坟墓：“岳武穆（岳飞）、于肃愍（于谦）两位太保安息在此，更让这里令人神往！”
马士英目光掠过，才知道这是于谦的墓碑，岳飞和于谦，都葬在西湖之侧。
“王爷忠君为国之心，可比岳、于二位太保！”马士英此话一出口，立刻后悔不已，岳飞和于谦的下场可是很不好。
赵信冷笑回道：“我岂能与两位太保相比！”
赵信的笑容让马士英心底发寒，好像两位太保的命运已经在昭示赵信的未来。
去年，马士英是当朝首辅，眼前这个人深夜到他的住处拜访，表示对大明的忠心，那时的马士英对大明也是一片忠心。
今年，江南剧变让很多人显露出原型，马士英挺过来了，但赵信却已经爬到离最高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王爷收复江南的功勋，与两位太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怕我死后无法葬在这么好的地方！”赵信语气不善，让马士英满肚子的话无法开口。
“岳太保因莫须有的罪名而死，于太保”赵信停下来，牵涉到本朝的密事，他没有继续评论。
赵信现在说的正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担心，这条路走下去，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不是赵信想如何，或是不想如何，这就像一片丛林，只有一个王者在食物链的最高端。
“王爷，江南百姓会记住您的大恩！”马士英干笑一声，说道：“我此来是奉陛下之命。”
“陛下有何吩咐？”
“王爷准备开考取士，陛下也准备开科取士，陛下的意思是，希望江南总督府把开考的事往后推一推，等朝廷科考之后再进行。”
“朝廷何时开科，我怎么不知情？”
朝廷中有什么事能瞒过赵信的耳目？马士英索性闭口，他只需等赵信的决策。
赵信一年前能顾全大局，不同左良玉联手清君侧，今天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朝廷公然对抗。
赵信在揣测隆武帝的心思，也有很多人在猜测赵信的心思，这是身居高位者必须要承受的结果。
赵信和马士英并肩在布满软草的路上缓步行走，他们走了很久，很久。
“两个月！”赵信伸出两个手指头：“等到明年开春，我必须要开考取士，江南总督府急缺人手。”
“好！”马士英松了口气，他赌对了。
这是一次试探，赵信在测试隆武帝的底线，开科是好事，但好事也可能变成坏事。
朝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准备开科取士难度极大，如果期间再出现什么岔子，会让朝堂的威望荡然无存。
马士英得到准确的答复后，当天匆匆从杭州返回南京，几天后，消息传遍江南，江南总督府开考取士变成朝廷开科取士。
不得不说，眼下朝廷的号召力要比江南总督府大得多，各地士子纷纷赶往南京。
江南总督府仍然在有条不紊的运转，赵信前往杭州，召见张青、徐麟、方以智等幕僚，以及胡广厚等一干商人。
几个月间，广隆升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依据江南总督府的便利，徐麟近乎垄断了盐贸，同时兼营粮食、棉布和丝绸，徐麟之前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让胡广厚和凌庆明等人眼红。
“火铳二十两银子一杆，链子甲三十两银子一副”赵信仔细看张青在几家商号收购武器清单的价格。
从短期来看，把兵甲和火器外包给商人做会增加江南总督府的财政压力，但这条路才是他最长远的布局。
金钱的诱+惑+力无人可以抵挡，那才是世间万恶之源，从现在开始，军械局将只作为监工和验收。
赵信需要一个蒸蒸日上充满活力的江南总督府，而不是被紧紧束缚，被鞭子抽打着前行的江南总督府。
赵信望向胡广厚和凌庆明，问道：“这个收购价你们有钱赚吗？”
胡广厚和凌庆明交换了个眼色，回道：“有！”
“生意就是生意！”赵信把清单放下：“你们的目光要放长远些，本王可不希望半年后听到你们破产的消息。”
“多谢王爷为我等考虑，我们确实有得赚！”
“有得赚就好，你们不要只盯着眼前这几种兵器，本王听说广东有新式火器，只要你们能仿制出来，即便是城防大炮，江南总督府都可以从你们那里采购。”
赵信在军火制造上首先放手，是形势所逼，也是在释放一种信号。
在江南总督府的治下，没有生意不能做，赵信无法用自己的力量来打破这个牢笼，所以释放出一个更可怕的魔鬼。
贪婪是人性最大的弱点，但也是推动人类进步的源泉，眼下火器制造不算复杂，几位东家正在推动熟练的工匠招收更多的徒弟，只要干这个能赚到养家糊口的银子，会有更多的人从事这个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