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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信做事果决，有了决断后，立马命亲兵鸣金。
随着清脆的鸣金声响起，浙东兵马跟着赵信的帅旗，开始有条不紊地撤离。
从东城门绕到北城门，赵信并没有入城，而是率军返回北山的防御阵地。
北山山脚下是一面杉树林，山腰一直到山顶覆盖了齐腿深的枯黄茅草。
一支全部由女真人组成的清军追到山脚下，在看到浙东军消失在丛林中后，为首的清军都统举手下令停止追击。
就在清军停下来观望之际，山顶上突然竖起一面江南总督的大旗，紧接着，炮声突然响起，抬头看时，铁弹已在眼前，才聚集成堆的清军甲士被砸得像破裂的西瓜。
清军都统慌张掉头，大喝一声‘撤’后，便撒开脚丫子退走。
北山上，赵信摘下染血的将盔，身边的徐广、章洪、杨守壮都在喘着粗气，他们从北山山腰对于潜城东门的清军展开突袭，一番激烈厮杀后，体力早已透支，否则，赵信绝不会让这支清军如此从容地退去。
于潜城头，朱大典老脸通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今天亲眼见识了清军的强悍，也有幸目睹了赵信亲上战场厮杀的悍勇，先前所有的不屑、疑虑和狂妄全部消失不见。
今天要不是赵信救援，于潜县城即便有他这个阁老坐镇，怕是也要陷落了。
清军才下江南时势如破竹，朱大典不确定女真人是否真如传说中那么强大，最近几个月，他听说赵信指挥浙东军未尝一败，心中狂妄的毛病不由又犯了，以为杭州城能在十几万大军的围攻下坚守三个多月，他在于潜县城守住十天岂不是轻而易举。
“把毒火球、震天雷都搬到城头来！”
朱大典下达完命令后，转头看见好似才从血缸中爬出来的胡觉，眼神与一个时辰前有所不同。
朱大典深吸一口气，对胡觉说道：“胡副总兵，之前，之前，对不住啊”
这句道歉的话语看似简单，可对于一贯觉得自己比武将高过一等的文官来说，却是颇为难得。
胡觉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朱大典，心中虽然仍有一丝不满，但心中暗藏的那根刺却是没了，只要今后朱大典不再犯狂妄的老毛病，两人倒可以和谐相处。
北山高处，赵信脱掉甲胄，看着退去的清军，暗暗嘀咕起来，最难熬的第一天虽然安然渡过去了，但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还是有些大，接下来还是很危险，毕竟，清军有了防备，再想通过突袭的方式给于潜守军以有力支援，几乎已是不可能。
怎么办？
难道要调集部分方国安所部人马进入于潜县城？
赵信思索的时候，右手无意识地揪住一把野草，枯黄的草茎在他掌心化作粉碎。
浙东兵马不足，又以新兵居多，这一战实际上超过江南总督府能力的承受范围。
在江南战局已经趋于稳定时，冒这么大的危险，究竟值不值得呢？
士卒们只许听上官的命令冲杀，但身为江南总督，赵信甚至觉得每一个决断都会让自己少活一年。
那是无数个无眠夜晚的战局推演，那是在泰山压顶之际的瞬间决定，从前他以为这是因为那关系无数芸芸众生的命运，到此刻他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无关系别人，只为自己。
就像当初赵信冒险救卢象升，是为自己，就像他起兵反剃发令，也是为了自己。
赵信松开手，拿起染血的戚刀，用一块碎布轻轻擦拭起来，正是这柄冰冷的戚刀时刻提醒着赵信，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战局的变化在哪里？
江西还是两湖？
见识过清军南下时，各部明军的荒唐表现，赵信不会幻想金声桓战败，也不会寄希望于何腾蛟雄起。
“所以我必须要打这一仗，在江南击败多铎后，再没有人能阻拦我的脚步！”
赵信喃喃自语，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急剧的膨胀，慢慢超越束缚的身体，最后一股热血涌遍全身。
福州，这时候天气已经不热了，街道拐角的路边，随处可见聚集成堆的难民。
这里生意一直很繁荣，其中最热闹的市场让人想象不到，不是稻米、不是丝绸、不是瓷器，也不是从南洋贩运回来的奇珍异物。
最热闹的市场才兴起一个月，居然是贩卖人口的大集。
宁国府战乱，徽州府战乱，严州府战乱，虽然赵信在各地安置了救济粥棚，但他现在所有的财力和粮食必须要确保军队不会出现短缺。
理想很美好，但现实很残酷。
越来越多的百姓翻越闽北的群山到达福州，因为隆武皇帝在这里，那是大明的皇帝。
但无论在哪里，天上不会掉馅饼，赵信手中粮食不多，到底还愿意拿点出来，赈灾的稀粥虽然见不到几颗米粒，但勉强可以让难民不饿死。
福州的隆武皇帝手中同样没有多少银子，更何况，即便隆武皇帝有些赈济，郑芝龙也必会给予他支持。
这些天，秦逝安安静静待在广隆升商号内，偶尔回到临街的茶馆中去喝一杯茶，他在这里的生活一直都是这么惬意。
黄道周兵败的消息传到福州后，这里没有想象中沮丧，也许痛苦的只有深宫中的隆武皇帝一人。
晌午过后，秦逝从简短的午觉中清醒。
商号的掌柜在外张望，见秦逝准备出门，连忙走到他身边拱手道：“秦先生，这里有您的一封信！”
秦逝接过书信，打开封口抽出信纸，目光草草扫过，脸上不动神色，心中却是如释重负，他等了这么久，终于能有个结果了。
徽州府的战事结束，这场僵局也该终结了，隆武皇帝赌输了，这是从开始就注定的结局。
刘忠藻一个月没来广隆升了，他像是忘了秦逝，秦逝也像是忘了他。
秦逝开开心心往茶馆中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天色模糊时，刘忠藻独自一人来到广隆升，他没有打灯笼，也没有带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