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尺布斗粟」

源泉启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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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糟。

    尽管百般拒绝,可最后居然还是被硬拽着来到了东宫。泰宫夫妇向特意来门口迎接自己到来的太子殿下施了一礼,说明来意后,便很顺利的被邀请到了待客室。

    兄弟间饮了几杯茶后,太子才缓缓向三弟诉说了雅子现在的身体情况和她内心的压抑、焦虑。

    接着,启仁向太子讲述了有关心理学方面中i型心理创伤中的急性应激障碍(asd)、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适应障碍等知识;并在喝完下午茶后又给他另外讲述了一遍有关i型心理创伤演变成ii型心理创伤的可能。所谓ii型心理创伤的包括范围,便是:慢性创伤后应激障碍(cptsd)、适应障碍、躯体化障碍、严重的应激障碍未定型(desnos)等。其中以cptsd恶化所演变成的重度抑郁症最为可怕。

    听完启仁的介绍,太子除了被他给绕得一头雾水以外,更多的是表露在了脸上的担忧和内心的恐惧。

    雅子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为疼爱的女人,他绝不能

    因此他急忙向启仁询问了解决的办案,但启仁却支支吾吾地,似乎心有顾虑的样子。这一点仅仅是用肉眼就能看出来了。

    不过像单用肉眼就能看出的东西,有关可信度的高低就不得而知了。关心则乱,太子一时竟忘了自己是太子,更忘了自己是长兄,当瞧见他杯中茶水已近见底的情况下,竟端起茶壶,恭敬地为弟弟斟满了茶水,虚心求教了起来。

    为了爱妻,他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什么都不管了。堂堂大和王朝的皇太子殿下,竟如此的女儿情长,英雄气短,为了自己的爱妃,竟连太子的体面都可以不要,如此的皇太子,他日后真的能够治理好这万里河山吗?

    启仁不禁在心中这样怀疑。

    很快,他便得出了答案:

    这样的一个人,他或许可以是双亲的好儿子,妻子的好丈夫,子女的好父亲。但他却当不好一个太子。太子倒的茶,启仁并没有喝,而是站起身道:糕点吃过,茶已饮过,既已果腹,便该到是为大哥分忧的时候了。请大哥前面带路,小弟这就去见过嫂子。弟虽无必胜之把握,但愿一试。

    雅子门前,启仁抬手轻叩房门,并开口向房间里的雅子表明自己的身份。心想若是外人,她便不会出现太过激的反应了。

    可房间内却出乎意料地安静

    以启殿的性格,越是像这种安静得好像不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反而会越加警惕。

    开门走进,只见窗边站一女子,她身着一身振袖和服,手指撩开窗帘的一角,脸贴着墙壁,偷偷注视着窗外的庭院。昨日曾下过雨,庭院中的花草都被雨水淋湿了,直到现在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水珠呢。启仁不想惊动了她,不管她刚才有没有听见自己敲门,反正自己是敲过门了,而且进都已经进来了,难道还有原路退回的道理么?

    他低劣、无赖、更是个没有道德与正义可言的卑鄙小人,但他却比谁都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样的时间做什么样的事,将神与鬼,人与兽的多副面孔切换自如。

    他步行到她身旁三米之外处停下,一只手插着衣兜,一只手把着窗沿,道:“下人们真不省(xing)事,明知昨日要下雨,却不把庭院里的花盆收进屋子里,也不给花圃盖上雨布。瞧啊,风雨无情,多美的栀子花,竟遭这般摧残。若我是那朔风,遇香如此,定当爱怜,吹向别处去罢。”

    雅子沉默着移开了原本注视着庭院的目光,靠着墙,慢慢坐了下来,坐在了地上。

    一场被迫接受的婚姻,带给她的可远远不止是丧子之痛而已,腹中子的夭亡,仅仅只是点燃干草堆的一枚火星。可别小瞧了干草堆,它虽不比火药桶爆炸起来的威力要怕人,可火势一旦凶猛,却也是要弄出大问题来的。她绝望也失望着,绝望的是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却可以任何办法可以拯救自己的孩子,而失望,则是对丈夫他曾经明明说过会永远在自己身边,会尽所有力量来保护自己度过一切困难。可是他既没有能够保护住自己腹中的孩子,也没有在诸多的质疑与嘲讽声中保护自己

    皇儿才刚夭折,仅仅过了一个月,他便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接受了皇帝的册封,成为了大和的太子,接受百官的朝拜。真是喜从心来,止不住的笑颜似乎他根本就记不得他曾有过一个还未出世便已经夭折了的皇儿。

    之后雅子请求回到娘家修养,得到的答案却是‘拒绝’,她不想出席新闻发布会,在记者跟媒体们的面前再一次揭开伤口,得到的答案却仍是‘拒绝’

    多么讽刺。

    还记得是在那样一个星期六,自己应他的邀请前往鸭池赴约。也就是在那里,他向自己求婚。而自己当时的回答便是:我晚点会正式答复您,但答案可以是‘不’吗。这次,这样的情景终于也回报到了自己的头上了。

    在大和,只有嫁了人的姑娘才会身穿留袖,而同样也只有尚未出嫁的姑娘才会身着振袖。

    她今天穿了这样一件振袖和服,真算得上是一种无言的反抗了呢。她或许就是想借此告诉别人,自己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能够顶住皇室的巨大压力选择了妥协,后悔嫁入皇室。

    她后悔

    后悔出席了那一场举办用于欢迎西班牙公主的音乐会,在那里结识了那个让自己伤心的男人。

    雅子的重重心事,被封锁在了内心的最深处,而心脏从她嫁入皇室的那一天开始便又被重重锁链所束缚。但尽管如此,这一切却都瞒不过启殿的眼睛。

    这个大自己三岁的女人心里在想什么,尽管她一句话也不说,自己也全都知道。

    启仁不是一个喜欢说漂亮话来取悦听众的人,因为在他看来,如果有问题,那么就想办法去解决它好了,话说得再好听又有什么用呢。

    但有时明知说了没用,可该说的话却还是要说的。说,并非是说给当事人听的,而是说给旁观者听的。

    在启仁看来,虽然她多么“脆弱”,多么“软弱”,但她无论如何都终归是自己的皇嫂,是大和的皇太子妃。因此,在她坐在地上以后,启仁亦将姿态放低,坐着以和她对等。

    他说:

    “振袖极美,但对于自幼在外国长大,又曾在柏林留学的你来说,洋装或许才是最适合你的。其实不理我大可不必,因为我今天既不是来说好话当说客的,也不是来逼你去出席将在三日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的;我来,完全只是因为我敬重大哥的为人,敬爱平日里宽和善良的嫂子、也就是现在在我面前的你,当然那仅限于你还当自己是的情况下。所以,当我听闻这的事情后便放下一切,立即前来看望了。所谓看望,我看了也望了,你既不愿理我,似乎我也就应该识趣离去了,可是嫂子,离去前弟弟有一句话相告:哪怕现实使人多么痛哭、悲伤,但也绝不能选择逃避它,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看似理想的童话故事中。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十全十美的故事,人生当然也是如此。”

    说完,气氛忽然变得沉默了起来。

    就说不想来了,还硬要把自己拽来,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真的有什么必胜的把握嘛,要知道女人的心思可是超难琢磨的现在弄得这么尴尬也不知道该算谁的启仁心想。

    不过这种事情最重要的还是脸皮要厚,不能刚碰了一鼻子灰便要轻言放弃,必须得有耐心,而且得找对方法,不然就算是再努力也只不过是事半功倍,甚至是徒劳无功而已。这要换作别人可能,说完刚才那一番话后可能就真的走了,可他虽然刚才说过了要离开,但此刻却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说了的话可以不算,言而可以无信——这就是作为一个无赖所要具备的最基本的修养了。

    “请你快离开吧,这不关你的事。”

    她低着头,抱着膝,说话的声音小极了,如果不刻意去听根本就听不到。

    启仁:“你大我三岁,其实一开始我本想像个朋友一样,称呼你为‘雅子姐’,但思来想去,还是叫‘嫂子’更为正式。嫂子出生在一个外交官家庭,所受到的也都是高等教育,我实在想不到有任何理由去不认为你是一个知书达礼、明达事礼的好女子。启仁读过的书,想必嫂子都读过,启仁没读过的书,想必嫂子也都读过有关‘尺布斗粟’的故事,就算我不说,想必嫂子也是知道的。”

    进门伊始,启仁用的都是一种很通俗的大和普通话在和她交流,而并没有说雅语。为的就是照顾她这位出生民间的平民皇妃。

    他说:“其实咱们宗室子弟,生下来为的就是那把龙椅,作为一个皇子却不去争皇位,那么跟一个废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因此从古至今,历朝历代兄弟相残血染衣袍的事可谓是屡见不鲜。嫂子以为启仁就没有野心,就不想做大和的太子了么?不,我想,其实我比谁都想。但我为什么没有去争,而且还上书保举大哥为太子呢?因为我知道,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我是无论如何都争不过大哥的,所以没办法,就算再不甘心,我都只能这样做。但是嫂子,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些什么吗,你的所作所为,都无疑是在置大哥于风口浪尖,令他成为众矢之的。在此我并不是想指责什么,孩子没了,我知道作为母亲,嫂子才是我们当中最为难过的那一个所以我不劝你节哀,永远也不会;如果做母亲的连为自己孩子痛哭的权力都没有,那么就是这个世界错了。如今陛下盯着东宫,宫内厅、两院的议员们也都盯着东宫。如果三日后的新闻发布会嫂子仍像前几番那样拒绝出席的话,那么大哥所受到的压力,就会再更多一分我真该领嫂子去街上看看,由于这件事还没正式对外公布的缘故,现在满街的商家都还在贩卖各种庆贺礼品,等待着皇嫂孩子的诞生。已经不能再拖了,倘若让全大和的民众们苦苦等待了几个月,到头来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局面的话那么仅仅是舆论的压力便足矣压倒了大哥。到那时候,应当如何收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早对外公布此事,以图将影响降到最低,方为上策。”

    启仁不厌其烦地说了这么多,可雅子却仍然保持沉默,无奈,他只好软硬兼施了:

    “皇嫂若执意如此,那么就休怪启仁到时不能再为大哥之臂膀,为大哥鞍前马后了。说来也真是可笑,一个刚立不久的太子,转眼就要因为自己的太子妃而于圣上面前失宠,于天下失德,如此境遇,不知比那西汉刘贺如何呢?皇嫂希望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么,不过皇嫂要是在这东宫住得不习惯,想要换换地方的话,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启仁这便先行告退了!”

    雅子:“泰王爷,您如此说话,未免太过放肆了吧!?”

    启仁没有作出任何语言上的回应,只是朝她发出了一声冷笑,便起身离去了。

    “三弟你刚才在里面说的话,会不会太重了点?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刺激到雅子万一她”

    “大哥放心,嫂子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相信三天后的新闻发布会,她一定可以如期出席。而在那之前,大哥请一次也不要去打搅她的休息,每日还如之前那般,让下人送去给她送去一碗白粥就好。”

    说完,启仁向玄月递去一个眼色,二人默契地向太子鞠了一躬,便告退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