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家访」

源泉启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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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和六十一年,四月初。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对世界来说,今天和昨天并无什么不同。但是对于这位坐在卧房的榻榻米上拨弄着吉他弦的年轻人来说,今天则是糟糕的一天。

    他先是在课堂上顶撞了老师,后又因为帮助“后辈”而背上了色狼的贬损。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接下来等待着他的就是记大过,和停课一周的处罚了。

    就在他拨弄着琴弦,思考着怎么报复那个讨厌的钢琴老师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却突然被按响了。新一放下手中的木吉他,站起身,朝大门走去。

    他一边抓着头发,一边想到,该不会是事务所的那群老爷爷们终于想起自己的价值,找人来跟自己谈工作了吧?话说作为一个艺人,自己这大半年来却根本没有怎么见过自己的经纪人,说出去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谁啊。”他一边开门,一边说。

    可当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懊悔了,懊悔自己为什么在开门之前没有先从门镜里看看外面人的长相,就直接把门给打开了。难道自己今天当真是精神恍惚了么?

    还好,只能说还好,还好自己还没有傻到顺手把门链也给一起放了下来,那样的话可就真的是要“引狼入室”了。

    “见到我很意外么?呵呵,我想也是。”说着,怜子用脚断绝了他想要关门的可能,笑着说道:“你一定很意外为什么我会到这里来,其实这还真是个意外——原本该是你班导师来给你做家访的,可是她骑脚踏车来的路上不小心把脚给摔了,现在还在医院里呢。你呀,别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因为正在下雨的缘故,这种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呀?你说是吧?所以呢,你的班导师就拜托我,也就是她曾经的大学同学,同时也是你的钢琴老师,来代替她做一次家访。好了,现在你可以放下链条,让我进去了么?”

    “我家就我一个,根本没有做家访的必要。再说了,你当自己是国中的老师,居然还会生出去给学生做家访的念头。我说你是不是平时工作太闲,吃饱了没事撑的慌啊?”

    “伊达同学是打算让老师一直这样在外面站着吗?外面这么冷,你真的忍心么?”说完,怜子对他友善的笑了笑。

    新一放下门链,说:“我跟你说,我今年刚刚才满十八岁,在法律角度上来说还是一个未成年人,就算是商店都不会卖啤酒给我。而且我是一个孤儿,法官会因为同情我而对我酌情量刑,大概率不会判我上绞刑架,所以羽生老师你待会千万不要惹我发火,不然万一我一冲动把你给杀掉了的话,我坐牢你升天,咱俩谁都不好过。”

    尽管这样他这样说着,可是却还是从鞋柜里给怜子取了一双拖鞋。在东瀛,穿鞋进入别人的家可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穿着走在人行道上的鞋子进入别人的家,或许只有前来暗杀的杀手,又或是进入案发现场的刑警才会那样做吧?

    怜子弯腰脱下了她从早上出门开始就一直穿到现在的白色球鞋,换上了伊达家里的拖鞋。笑了笑,对他刚才所说的话回应到:“呵,伊达同学你可真幽默。不过如果我今天真的难逃一死的话,与其让你去坐牢,倒不如拉着你跟我一起去了呢。哈哈,伊达同学你说是这个理么?”

    “我没闲心和你说这些废话,等雨停了你就赶紧给我从哪来回哪去。伞也不打一把,就跑来了学生的家,你真以为自己身体好到不怕感冒了么?”

    “因为我是开车来的呀。”她笑着说,“我身上淋的雨,只不过是在下车的时候淋到的而已,伊达同学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是么?”

    “既然你是开车来的,那你现在就开车回去吧。”他说。

    怜子笑了笑,说:“其实伊达同学还是想跟我沟通沟通的,对么?如果你真的只是因为心疼老师出去会淋到雨而让老师进来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给老师一把伞,就把老师给赶走呢?”

    “你想太多了,”他说,“老实告诉你吧,我家里根本就没有伞,我也不需要什么保护伞。淋完雨之后大不了洗个热水澡换件新衣服就是了,反正人总是要洗澡和换衣服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那真是老师想多了呢老师向你道歉。”

    “道什么歉,要道歉总得先说过原由吧,我最讨厌那些连自己错到哪里都不知道,甚至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而是为了其他的什么而勉强让自己说出“我向你道歉”这句话的人呢。”

    “这句“我向你道歉”,是班导师拜托我来替她向你说的。就在我来到这里之前,85届作曲科的老师打电话给了奈奈子,也就是你的班导师。对她说明了今天在楼道中所发生的真实情况,是她们班上一个叫做幸子的学生专程打电话来向她说明,并且拜托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班导师。这样,你才沉冤得雪了的。”

    “哦,是那个叫做幸子的人么,看起来我还算是没有白当一次好人。”

    “是啊,伊达同学,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外面,我们总不能让做好事的人心寒啊。所以老师刚上完课,就赶紧赶来,登门向你道歉了呀。”

    “你的事做完了,现在可以离开了吧?家里可是没有什么好酒好菜招待你,只有一些粗茶淡饭罢了,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倒杯凉水,喝完就请赶紧离开吧?”

    “哎呦,你瞧瞧你多扣啊,老师这么远跑来,就只给杯凉水喝呀?就算是没有好酒好菜,泡杯热茶总是应该的吧?”说着,怜子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顺手还开了一包他放在桌上的小饼干。

    “你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呀,问过我没有就吃我的零食,这也实在是太失礼了吧。”

    “那你在学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顶撞我,就不失礼了么?”她说,“吃你包饼干,就当是你向我赔罪了。虽说今天这事是你不对,但我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了,毕竟谁都有孟浪无知,年少轻狂的时候,老师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比你还要桀骜不驯呢。呐,我们就握手言和了吧?”说着,她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沾着饼干粉末的手指,向伊达作出了握手的邀请。

    “孟浪无知,桀骜不驯?你这是在骂我么?”他问。

    “也是在骂我自己。”

    怜子笑了笑,说。

    伊达冷笑一声,一边朝厨房走去,一边说:“你高兴骂自己一千遍一万遍都可以,但是骂我一句都不行。”

    伊达从刀架上取出一把水果刀,用清水洗了洗,离开了厨房。看着他拿着刀走出了厨房,说实话,怜子在某一瞬间真的感觉到了那么一丝不安,和恐惧。

    伊达可不想为了这么个人而把自己给送进监狱,他只不过是想用这把刀来切水果罢了。

    只见他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了一颗柠檬,接着便又走回了厨房,切好后装盘把它给端了出来。

    “刚才我说“粗茶淡饭”,只不过是一句客套话而已,茶叶是没有了,冰箱里也就剩这么一颗水果了,你请用吧。”

    “柠檬?”怜子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盘中的柠檬片,说:“你不会真的想让我吃柠檬吧?”

    “有什么问题吗?不瞒你说我可是打小就非常喜欢吃柠檬,柠檬这种东西酸酸甜甜的,不就好像人生一样么。呵,不过也是,我家的柠檬比起别人家的是要酸了一点。既然你不喜欢吃,那我也不勉强你。”

    说完,伊达从盘子拿起一片柠檬吃了起来。

    怜子笑了笑,也拿起一片柠檬吃了起来。她说:“我在电脑上调查了伊达同学你的资料,你是国中时期就出道成为艺人了对吧?在那之前你并没有学习过钢琴的经历,而在那之后你所发行的几张唱片里也没有一首你自己作曲的歌。所以我实在不懂,今天你为什么你怎么会有底气来批评我的教学质量呢?”

    “我的确是不像你们这些打从一生下来就高人一等的少爷小姐们,你们从小家里就买得起钢琴,从小父母就聘请私人老师来教你们钢琴课。你们的起点自然是比我们要高,所以你们打从心底里就瞧不起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人,我说的对吗?羽生老师。至于我为什么批评你的教学质量,是因为虽然我没有学过钢琴,但是却弹了三四年的吉他,对于音律方面的知识我还是自学了一点的。在下课前,羽生老师你在课上最后弹的那一首李子煌先生所创作的著名钢琴曲画中仙女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情感的波动,还是羽生老师你根本不熟悉这一首曲子,仅仅是在开头部分你就弹错了两个音,该响亮的地方不响亮,该沉重的地方又不沉重,钢琴其实就像吉他一样,你按键时的劲力不同,所发出来的声音也就会不同。老师既然是要教学,就应该挑一首自己最擅长的曲子来演奏才对,而你挑自己不熟悉的曲子来演奏,则是根本没有尊重课堂,尊重你的学生,所以我也才相对的没有尊重你。”

    “是因为这样么这样说,倒是老师不对了。那伊达同学能否告诉我,那首曲子到底应该怎样去弹呢?”

    “你现在是在向我请教么,可是你才是老师,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自己抽时间好好想一想,回家之后多听听原曲,再重新多练习几遍呢。听说画中仙女这首曲子是李先生在少年时失去至爱后所创作而出的,羽生老师为何不也试着去谈一场恋爱,搞懂那其中所蕴藏的情感,等待真正理解曲中深意时,再去弹奏它呢?”

    “伊达同学也像李先生一样失去过深爱着的人么?”她好奇地问道。

    伊达拿起盘中的最后一片柠檬,说:“画中仙女是一个男人在失去妻子后的悲伤挽歌,老师你是一个女人,所以你千万不能错误地尝试以“丈夫”的视角去弹奏这一首曲子,相反你应该把自己当成那一位已然长眠的“亡妻”,祝福还在人世间的爱人能够继续地好好生活下去,在他悲伤与黑暗心灵之中带去一位妻子在生命的最后能够给予他的,那仅存余温,和通往人生的下一段旅程的路上的光明。”

    “伊达同学好像真的很了解创作人在当时的心境一样,是否这就叫做天赋呢?”

    伊达没有回答,而是望着桌上的空盘,说:

    “你一开始说不喜欢,可是现在这一盘柠檬却一片也不剩了,而我只不过吃了第一片和最后一片,一共两片而已。由此可见,无论一开始多么说着不喜欢的事物,到最后也难保会奇迹般地喜欢上而你一开始进屋时喜欢吃的饼干,现在却一直都没有再碰一次了。呵,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说完,他端起盘子,将它送去了它应该去的地方——厨房的水槽。

    “那个伊达同学,老师就不打扰你了,后天记得到钢琴教室里来上课。”

    “你不是说叫我以后不要来上你的钢琴课了吗。”他笑了笑,说。

    “呵,你还真当真了呀,”怜子在玄关穿好鞋,回头对正在厨房里洗着盘子的他说,“如果你真的不来的话,老师可是会记你旷课,到时候直接让你挂科的哦。你可要想清楚了。”

    “来也可以,那你下次可要把曲子练好,然后再来教我。”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