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同居的开始

蒙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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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来的,是平时和崔叔闻一起伺候素羽的罗简。

    他踹门进来的时候,我一只手揪着崔叔闻的领口,另一只手正捏着拳头要往他身上砸。崔叔闻呢,一只手抓着我的腰带,另一只手正在掐我的脖子。

    场面非常混乱。

    罗简一手插腰,一手指我:“他是谁?”

    崔叔闻趁机一把推开我:“啊……他……他叫怀真,是来找工作的。”

    嗯?我什么时候说……

    崔叔闻滔滔不绝地扯谎:“我昨天晚上睡不着,出去遛达了一圈,碰到他,他问我凌霄阁里需不需要下人,我就先带他回来了,打算等少爷起床了,再问问少爷的意思。”

    罗简大概是信了,走过来,鼻子里哼着气,拈起我身上的衣服:“穿的什么黑不溜秋的……好吧,待会儿就跟我们去见少爷。胆子大点儿,别跟没见过世面的……”

    我张嘴要说话,出口却变成一声:“啊——”

    后面崔叔闻又狠狠拧了我一把:“听清楚了没?”

    我咬牙点头。罗简先走了,崔叔闻凑近我的耳朵,坏笑说:“既然变人了就乖乖听我的话,在这里做事……不然我现在就告诉他们你是小偷,少爷丢的玉佩大厨丢的菜刀罗简丢的内裤统统都是你偷的!”

    我愣住。偷玉佩和菜刀倒无所谓,内裤就有点……变态了。我为了捍卫自己的名誉,只能耷拉着脑袋跟他们两个去见素羽。

    素羽已经穿好他那身招牌式的绣牡丹紫袍,正站在两面镜子之间整理着头发上的丝绦,斜眼在我身上一扫,说了一个字:“好。”

    ——甚至都没问我叫什么今年几岁家在何处兄弟几人有没有不良病史之前有没有工作经验……等等招工必问的问题,痛快得就像他一早就打算招我做仆人似的。太古怪了。

    在掌柜那里按了手印,又去洗衣娘那里领了两身可以换洗的衣服,然后直接就被扔进崔叔闻的房间。我扒在门口不肯进去,崔叔闻在后面用力狠狠一推:“少爷说了,没别的空地儿了,你就先跟我挤着吧!”

    说完坏笑:“你就知足吧,别人还有三四个挤一间的。”

    崔叔闻一把扯下我的腰带,又扔了件翠绿色的“制服”过来,坏坏地说:“从今天开始,我们要睡一张床,在一个桶里洗澡,往一个夜壶里尿尿……”

    我刷地套好那件衣服,大吼:“去做事!”

    虽然我在凌霄阁的屋顶上、院子里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是这样光明正大地绕过那个画着一只孔雀的屏风踏进主楼里去,还是第一次。

    星级酒店的大堂来,居然多了点朦胧古典的感觉。

    我和崔叔闻各自端着个托盘,从仆人专用的小楼梯上到二楼去,只见素羽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一道水晶帘后面专注地看着。我暗自哼一声——在这么吵闹的地方都能看进去的书,一定不是什么好书!

    我们走到珠帘跟前,崔叔闻递个眼色,自己走上前去,大声说:“少爷,我们送宵夜来了。”说完就一手掀开珠帘进去,我跟在他后面,被晃回来的珠帘砸了一头一脸。

    素羽闷声笑了笑,说:“放下吧。”我走过去,把那托盘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只听到“砰”的一声,桌上的茶杯和托盘里的碗筷都跳了一跳。

    我看到素羽的眉毛也跳了一跳。身后一阵剧痛——不用说,一定是被崔叔闻这家伙狠狠掐了一下。

    我再故意很大声很粗野地说:“少爷!请用夜宵!”

    ——我就不信你这家伙能忍着不解雇我!只要素羽开口赶人,崔叔闻也就不会有理由自再硬留我了,我就可以回去找苏美人了……

    后面崔叔闻再掐,我一把推开他,故意装傻:“咦,你好好的掐我干什么?”说完扑上去拉住素羽的手:“少爷你要给我做主啊,他欺负我这个新来的!”

    我在素羽那看上去很想打人的目光里默念:解雇我解雇我解雇我解雇我解雇我……

    谁知素羽安抚地拍拍我,笑说:“起来,没事。”又向崔叔闻嗔道:“你好好的掐他做什么?!”崔叔闻委屈地叫了声:“少爷!他——”

    素羽哼笑:“新来的人不懂事,这是你没带好,怎么能怪人家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我的,似乎在说——你就别故意激我了,我是不会解雇你的!

    我彻底绝望。

    崔叔闻耷拉着脑袋,说:“是。少爷,我们先退下了。”

    出来的时候,崔叔闻又在身后狠狠地拧了我一下,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别玩小花样!不然我照样喊出去你偷内裤!”

    我……

    第二次进去的时候,我就老实了,慢慢地把一盅浓汤放在素羽面前,用算不上恭敬,但也算老实的口气说:“少爷请用。”他抬头看看我,又向端着一托盘的葡萄的崔叔闻挤了挤眼睛。崔叔闻居然很配合地朝他笑了笑,两个人的表情都古怪之至。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恐怕再这样下去,我非给他们一主一仆整死不可!

    不行,明天一大早我就找树妖……倚风去,怎么着都得把变回真身而且再也不用变人的口诀问清楚!

    那边崔叔闻极熟练地给素羽剥着葡萄皮,我在这边看得直流口水。我们“上班”之前吃的那一顿,就是两碗白米饭加上一盆冬瓜炖肥肉——老子是吃素的,所以只吃了那米饭,胃里难受之至。偏偏素羽小口小口地吃那葡萄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跟在吃什么苦药似的,看得我直想冲上去揍他一顿!

    谁知他只吃了三个,就摆摆手:“倒碗汤给我,这个撤了吧,我没味口。”

    我上前去给他盛上汤,他自己拿着汤匙小口小口地喝起来,那姿势——

    我见过崔叔闻那样吃炒饭,见过苏美人那样喝粥……没想到素羽居然也这样喝汤,真有意思啊。难道这里所有人都这样喝汤?

    我好奇完了,素羽的汤也喝完了。我和崔叔闻把桌子收拾干净了,正要出去,素羽突然说:“叔闻怀真,收拾完了立刻回来——”

    他吩咐得倒轻巧,我只在心里哀号一声。

    我说素羽少爷哇,我们来回给你跑腿,你总得让我们缓口气吧!

    那边崔叔闻瞪我一眼,又斜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裤头,撇嘴一笑。我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虽然一肚子的腹诽,但最后总归老老实实地说:“是,少爷!”

    走下小小的楼梯,我立刻用手肘狠狠撞了撞崔叔闻。他胳膊一歪,嘴里叫一声“啊——你干什么——”他端着的托盘上那一串葡萄顿时滑落在楼梯上!

    我一下偷袭得手,立刻往下飞跑。突然崔叔闻又大叫一声“啊——”

    随即就有个又重又软的东西砸在了我背后。我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定是崔叔闻这家伙摔倒了——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应付是一回事。

    他砸到我的那一瞬间,我手里的装汤盅和碗匙的托盘也在瞬间脱手飞了出去!

    然后……脑袋咣地撞到墙上,又狠狠撞到了台阶上。之后一阵天悬地转,感觉就像全身都被轮胎那么大的石头狠狠砸过一遍,等到再有意识,才发觉自己和崔叔闻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我脑袋压在他胸口,胳膊却被他压在身下——两个人都动弹不得!

    刚刚那一阵剧烈的痛,顿时都变得清晰起来。四肢和胸口的骨头像是断掉了,筋骨血肉都被剥离……简单来说,就是真他妈的痛啊——

    过了半天,崔叔闻才唧唧哼哼地出声了:“呜……嗯……痛啊……啊……”他喊着动了动,我趁机把手抽了出来,大吼:“你大爷的就不能站稳点儿吗?!”爬起来的时候低头一看,得,他鞋底上还沾着几个葡萄皮,顿时就心虚了。

    话说这事情的经过,好像应该是我先撞了他,然后他踩到了葡萄滑倒了,然后才带着我一起摔下来的……

    再抬头,就看到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好像还正是罗简现在伺候的那位轻云公子,只见他叉了水蛇腰,伸出一根嫩葱一样的指头:“啧啧啧,素羽少爷说了多少次,不许在那个楼梯上偷偷亲热,看,出事了吧?”

    啊?亲热?我跟这个神经兮兮还看上去只有十三岁的崔叔闻?!

    我捂着不知道骨头断了没的手臂勉强站起来,那边伸过来两只手把崔叔闻给拉了起来,罗简的声音说:“切,叔闻你还老说你有多厉害呢,原来你还是在下面的啊——人家才来了几个时辰就压上你了,你倒说说看,是不是你老相好啊?”

    我忍无可忍,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你胡说什么?谁跟他是——”

    下面的话我也喊不出来了。我郁闷啊啊啊——

    有只手拍到我肩膀上,崔叔闻的声音平淡得出奇:“这些人就这样了,少跟他们一般见识。”他很少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听着都有点不习惯了。

    不过看到他额头上肿起来的大包包,我还是有些……

    内疚。

    没办法,说到底我还是一只天良未泯的狸猫。所以我凑上去揉了揉他额头上的包:“怎么样?疼不疼啊——”

    罗简扯开我的手,恶狠狠地说:“他不疼才怪哩——”

    我听到自己和崔叔闻同时怒吼:“你给我闭嘴!”

    说到“闭嘴”两个字的时候,好像还有个声音加了进来。我抬头望向那声音的方向,就看到素羽正斜倚在那楼梯最顶处。他一眼望下来,所有人都噤声了。他抬抬手:“你们两个,把楼梯收拾干净。然后去找掌柜的领罚。”

    他说完了转身要走,崔叔闻突然叫住他:“少爷,是叔闻不小心跌倒了,才连累怀真一起摔倒的。罚我一个人吧。”

    我愣住。

    身后轻云公子小声说:“啧啧啧,这么相亲相爱的……那么接下来的对白应该是——”

    我大吼:“少爷,是我故意撞他,才连累他摔倒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罗简的声音很是酸溜溜地说:“轻云公子您高明——”

    轻云公子托住腮帮:“哎哟我听得牙酸……罗简快给我弄碟盐水花生去!”

    我忍无可忍,冲青云挥起拳头,却在半空被崔叔闻拦住了。他使劲冲我挤了挤眼睛,小声说:“别冲动!”

    我抬头喊:“少爷——”素羽微笑着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那就两个一起罚。都散了吧!”

    所以闹了半天,结果还是一样的。

    两个人去抬了一大桶水来把楼梯上的葡萄汁和汤汁都擦洗干净,然后拖着一身又湿又臭的衣服去见掌柜。掌柜没有二话,笑眯眯地照价从工钱里扣了三倍的钱赔摔坏的东西,然后又笑眯眯地打发我们回去见素羽。

    这样臭烘烘地直接回去是不行的。只能各自从水井里面提一大桶水出来,背对着脱得光光的,然后哗啦一声从头淋到脚。虽然这还是夏天,可那样一桶凉水淋下来,还是冷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洗完了赶紧回去穿衣服。两个人七手八脚地从箱子里面抢衣服穿,本来叠得好好的一堆衣服顿时乱成一团。我穿好了内衣,在箱子里扒拉着外面的袍子,突然就扒到一样方方的,硬硬的东西。我抬头看看崔叔闻正背着我系着衣带,于是就八那东西拎了起来。

    原来是本精装书。蓝色绸面的封皮,上面还绣着些胡里花哨的花卉图案,却没有字。

    我翻开硬硬的封皮,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又默默地合上了,丢回原处,继续找我的外袍。那边崔叔闻已经系好了带子,转回身来,目光一下子就停在了那蓝皮本子上。

    他看我,我看他。

    他咳嗽一声:“呃……这个……是我生病之前,有个人叫我帮忙藏着的。”

    我“嗯”一声。

    他再辩解:“那个,他住的地方人多,藏不住,所以叫我帮忙。我听说他两年前已经回老家去了,可能就忘了吧?”

    我再“嗯”一声。

    他用很委屈的腔调说:“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冲上去扭住他的耳朵:“不知道?不知道还解释这么半天?你你你你没生病的时候应该才十三岁吧?十三岁啊——”

    他大叫一声抓住我的手:“放开!放开啊!你刚才也看了吧?咱们扯平了——放手——”

    我放开了。

    刚才在书里看到的那张画,在脑海里面渐渐清楚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春宫图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也不管我什么事。

    偏偏我就是生气。

    气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

    只见他一手揉着被我拧得发红的耳朵,一手捡起了那本书,塞到了衣箱最底下:“喂,帮个忙,别告诉少爷啊——”

    再回到凌霄阁的楼上,只见素羽已经从挂水晶帘的小间里面出来了,正斜坐在二楼的栏杆边的一张便榻上,照例敞着领口露着他大腿,摇着扇子看着下面的大门口。那里自然有两个能说会道的家伙在招待进门的客人,把每个人都照顾得滴水不漏。

    我走上前去,崔叔闻捂着屁股一歪一扭地跟上来,抢先说:“少爷。”

    我只得也叫了一声:“少爷。”

    素羽点点头,眼睛依旧看着下面:“今晚对你们的惩罚就是——”

    我头皮一紧。

    “站在这里,看着下面每个进来的客人……钱江和钱海他们两个没叫出名字的不管,但是他们叫了名字的,就给我好好记住那个人的样貌。我今晚就坐在这里看着,到了明天晚上我考你们,如果今晚来过钱江钱海又叫了名字的客人明晚再来,而你们又记不住,就再看一个晚上。现在开始吧。”

    啊?这——这算什么惩罚?!

    还来不及争辩,素羽“啪”地一声合了扇子:“留神,来人了——”

    我只得凝神仔细看仔细听。只见门口进来一个方头阔脸的家伙,钱江立刻迎了:“哟,周参军您来了,快里面请——”

    好,周参军。

    再进来一个贼头贼脑的年轻人,钱海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刘二公子,今天可来得有些晚了!”

    好,刘二公子。

    几个时辰下来,头昏脑胀。

    好在时间越晚,来的人也就越少。我暗自有些纳闷,素羽他究竟是想干什么啊——难道是……他想让我们也站门口招待客人去?

    可是钱江和钱海明明干得好好的,用不着我们啊。

    看看眼前主仆两个,还真都有点神经兮兮。

    算了,我还是赶紧学会怎么变回去,然后再也不要变人了。我的苏美人——才那么一两天没见到他,我现在一想到他,就跟有根羽毛在心口上挠啊挠似的,痒得要我老命!

    到了子时,素羽终于吐了口气,说:“就这时候吧。一共有几人?”

    我脑子还没转过来,那边崔叔闻已经说抢先说:“四十六人。”

    素羽也既不说对也不说错,只轻摇着手里的扇子,说:“现在就回去慢慢记吧,我自有别人伺候。”

    我和崔叔闻飞奔回他那小房间里。崔叔闻翻出一堆泛黄的纸来,又扔了个砚台和一段墨给我:“快,给我磨墨!”

    天亮的时候,他把手里的笔一扔,仰头倒在床上,说话已经像是在说梦话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记不住……看着这图上再仔细记上几遍罢,别连累我今晚再陪你看一晚上!”

    我拿起那叠纸,有点目瞪口呆。只见上面整整齐齐地画了几十个人头,每一个都是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却把每个人的相貌特征都画得清清楚楚——旁边还用很工整的小楷写着每个人的称呼。

    我目瞪口呆完了,拍拍他的肩膀:“哇,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好本事——可惜我们被大水冲到这里来了,不然的话你都可以去当侦探了!”

    拍了半天,他都没反应。再回头,只见他已经睡得像段木头。

    我看了一会儿他睡着的样子,才替他脱了鞋袜,把他的两只脚都塞进被窝里去。然后把那些画叠好了放在他身边,才开门走了出去。

    一边走一边纳闷——他现在究竟是十三岁,还是十九岁?